微涼的清晨,陰沉沉的天空,忽見遠處隱隱飛著一只風箏,「是誰一大早有此閒情放風箏呢?」內心充滿羨慕的想著。
放風箏,已是好遙遠的記憶!
從小,就有一群死忠的玩伴,加上村子裡有廣大的籃球場和社區活動中心,我們從來不愁沒地方玩,由跳高、踢毽子到大風吹,從踢罐子、過五關到騎馬打仗,每一種遊戲都讓我們百玩不厭,放學後的第一件事不是寫功課,而是呼朋引伴,好好大玩一場!
有一陣子,大家時興放風箏,看著那些長幾歲的孩子掌著風箏神氣的模樣,那逐次飛起的風箏,順著風扶搖而上,儘管報紙糊的風箏有些簡陋,但在小小的心靈中,它,就是個夢想。記不得站在一旁看了多少時日,我終於有了一只風箏,也忘了是怎麼來的,只記得笨手笨腳的模樣,引來不少的笑聲,但村子裡總是有些講義氣的大哥哥們,在他們幾番調教後,風箏飛起來了!一根細細的線,牽繫著沒入天際的紙鳶,雖然距離遙遠,卻真實的掌控在手中,這奇妙的感覺讓人著迷不已!
童年啊!每每想起,就像一陣清風拂過,在心湖上漾起溫暖的漣漪,但也不免感傷歲月的匆促,人生浮沉數十載後,直至今日,方才了解:原來,在人生中,能如風箏一般掌控的東西是少之又少,之於時間如此,之於生命亦如是……
乾爹,是爸爸的摯友,隻身來台,舉目無親。小時候,每到星期天,他總是會買一籃水果來家裡玩,敦厚老實的他,很喜歡孩子,常買些小禮物給我們,過年的壓歲錢也從未少過,還帶我們去看當時最流行的瓊瑤電影。注重形象的他,總是一身潔淨,襯衫燙得筆挺,皮鞋擦得光亮,最喜歡搭配著帥氣的鴨舌帽。當時,我很想買一輛三輪車,其他的伯伯起鬨說:「如果你喊鍾伯伯一聲乾爹,他就會幫你買喔!」因為孩提時一股單純的物質慾望,我就這麼乾爹的叫了二十幾年。
自從他住進老人養護中心後,進出醫院的次數便日益增多,每去看他一次,便覺得他更憔悴一分。後來因為忙碌,隔了好久都沒有去探望他,上個月他住進了加護病房,聽爸爸說,他一度伸手拔掉了身上的呼吸器,似乎不再眷戀人世,想結束這長期病痛的折磨!然而養護中心「務必急救」的告知,讓他的雙手被緊緊的綁在床緣,半個月來,他靠著呼吸器維持這最後的旅程。
當我走進醫院時,整間病房都是瘦得不成人形的老人,沒有期待的呆滯眼神,令人心酸,當我看到乾爹時,他已瘦得只剩一層皮了!凹陷的臉頰因含著呼吸器而顯得扭曲,我的心像被榔頭重重的一擊,那個注重形象的他頓時閃過我的眼前,喉頭哽著一股衝動:「乾爹!我來看你了!」他轉過頭看我,卻沒有反應,眼神的焦距落在別處,我握著他被綁得瘀青的手,是冰冷的!
走出病房,我的淚終於止不住的潰堤,模糊的視線閃過一幕幕的往事,歲月啊!殘酷的讓人心碎,更無奈的是,面對它,我們,無能為力!
再抬頭看天上的風箏,儼然已成了一個黑點,但,那記憶的風箏卻逐漸擴大,纏繞在心中久久不能釋懷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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